几十年来,萨尔瓦多一直遭受街头帮派暴力(所谓的“马拉”)的困扰,这场暴力在内战后深深扎根于社会。20世纪90年代,随着内战结束以及大量帮派成员被遣返回美国,犯罪组织迅速在该国获得了影响力。其中最大的两个帮派是马拉萨瓦特鲁查(MS-13)和巴里奥18(18街),它们起源于美国洛杉矶的萨尔瓦多移民群体,并通过遣返被带回萨尔瓦多。此外,还有像“机器”(La Máquina)、“毛毛”(Mao Mao)和“疯狂目光”(Mirada Loca)等较小的帮派。截至2020年,活跃帮派成员人数估计为6万人,同情者或“合作者”人数约为40万人。这些帮派填补了社会空缺,招募了处境不利的青少年,并迅速在该国许多地区扩展其影响力。
这些帮派的犯罪活动包括勒索、非法毒品交易、谋杀以及对受控社区居民的恐吓。例如,帮派向居民收取所谓的“租金”——即为商业活动提供“保护”而支付的费用——并对不服从者进行严厉惩罚。在2015年犯罪活动高峰期,萨尔瓦多的谋杀率达到了每10万人103人——全球最高水平之一。帮派的影响甚至渗透到了政治领域:犯罪分子会禁止候选人进入“他们”的地区,并声称自己能够影响选举结果。对此,当局采取了强硬措施:早在2003年至2004年期间,“铁拳”(Mano Dura)行动导致大量涉嫌帮派成员被逮捕。2012年,政府与MS-13和巴里奥18达成临时停火协议,从而减少了谋杀案,但该协议两年后便告破裂。2015年,萨尔瓦多最高法院将这两个帮派定性为恐怖组织。然而,直到最近,彻底遏制这些帮派的活动才成为可能。
萨尔瓦多街头帮派:历史、结构与活动
起源与扩张。 大多数萨尔瓦多帮派起源于国外:马拉·萨瓦特鲁查(MS-13)和马拉18帮派于20世纪80年代在洛杉矶的贫困社区中形成,当时这些来自中美洲的移民为逃离内战而移居美国。内战结束后,美国将数千名罪犯遣返回国,导致这些有组织的帮派转移到萨尔瓦多。一旦回到家乡,这些“马拉罗”(帮派成员)迅速招募来自边缘化背景的青少年,填补了国家支持缺失所带来的空白。帮派被划分为若干小组(clicas——“小团体”),每个小组控制特定区域,并拥有自己的名称。例如,MS-13包括“公园视界狂人”、“西风罪犯”等小组,其标签可见于社区墙壁上的涂鸦。
组织结构与影响力。 洪都拉斯街头帮派具有层级结构。高层领导通常被监禁,并通过中间人将命令传达给外界。普通成员被组织成小型团伙,在本地运作。每个帮派都有自己的标志、绰号和严格的行为准则。主要收入来源包括勒索(向商家和居民收取"保护费")、毒品交易、抢劫、汽车盗窃以及其他犯罪活动。这些帮派不仅与政府竞争,还彼此对抗(主要是MS-13与Barrio 18之间),争夺影响力范围。在帮派活动最猖獗的时期(2010年代),数百万萨尔瓦多人的日常生活都受到其控制——许多社区被视为"红色区域",外来者进入需自行承担风险。
帮派的权力是通过恐怖手段维持的。不服从将招致残酷的报复:谋杀、酷刑、绑架。帮派还对居民施加自己的“行为规则”——例如实施宵禁、规范青少年关系。帮派的存在无处不在:社区到处都是他们用数字(“18”、“13”)和帮派缩写绘制的涂鸦,年轻人佩戴独特的纹身,并使用手势来表明自己的帮派归属。长期以来,当局无法提供有效的应对措施:监狱人满为患,腐败官员常常与帮派领袖秘密勾结。然而,到2020年代,局势已变得如此严重,政府决定采取前所未有的措施,彻底根除街头有组织犯罪。
独特的帮派纹身
萨尔瓦多街头帮派最显著的特征之一就是他们的纹身。在马拉·萨尔瓦特鲁查(Mara Salvatrucha)和巴里奥18(Barrio 18)中,纹身已成为一种传统,反映了成员的身份、忠诚以及其“战斗经历”。历史上,这两个帮派之间存在不成文的规定:新成员必须接受帮派标志的纹身,从而在社会中“烙印”自己。流行的纹身设计包括大写字母和数字(如“MS”、“18”或“X8”)、哥特体字体中的帮派名称(萨尔瓦特鲁查、Dieciocho)、骷髅、恶魔、交叉的 machetes( machetes)以及其他令人畏惧的图案。每一道纹身都有其含义:它可以表明成员在帮派中的等级、完成的“任务”数量(包括谋杀),属于某个特定小团体,或标志着某件重大事件。
例如,巴里奥18成员身上带有镰刀的死亡图像,象征着他们为帮派随时准备杀人甚至牺牲生命的决心;而蜘蛛网则代表权力和影响力的扩张。常见的纹身包括缩写、口号(如“Mi vida loca”——“疯狂的生活”,以三角形中的三个点表示)以及宗教符号:例如,巴里奥18成员纹有瓜达卢佩圣母像,以体现该组织的墨西哥根源;萨尔瓦特鲁卡帮则纹有耶稣的面容,其中隐藏着“MS”字母。一些标志具有实际用途:皮肤上纹有铁丝网,意味着将面临长期监禁,并在监狱中依然忠于帮派。
过去,帮派成员会用纹身覆盖全身,包括面部,公开展示自己的归属。例如,MS-13的成员以面部纹身和额头或颈部的数字“13”而闻名。然而,近年来情况发生了变化:明显的纹身变得不再必要,甚至被视为不受欢迎。在萨尔瓦多及邻近国家严厉的反帮派措施的压力下(在这些国家,仅仅有纹身就可能被逮捕,涉嫌帮派活动),帮派领导人下令停止这种公开纹身的做法。许多年轻的马雷罗(mareros)现在只在衣物遮盖下纹身,或干脆不纹身,以避免警方注意。不过,在老一辈中,仍可以找到身体几乎完全被纹身覆盖的人,这些纹身讲述着他们“职业生涯”的故事。纹身仍然是一种重要的象征仪式——对一名马雷罗而言,就像一种“护照”,是其终身对犯罪“家庭”忠诚的视觉标志。
有趣的是,纹身不仅用于自我表达和威慑,还被用作一种交流手段。有经验的执法人员已经学会"解读"纹身:他们可以判断一个人所属的帮派、专业领域(例如,监狱塔的图案可能意味着该成员负责监狱内的秩序),甚至该帮派成员的个人绰号。然而,这种公开的信息反而使帮派处于不利地位——执法部门通过识别帮派成员的纹身,更有效地追踪了他们的行踪和联系。因此,张扬的纹身时代正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更为隐晦的象征。尽管如此,这种文化的遗产依然深深植根于萨尔瓦多犯罪的形象之中:墙壁和人体上"18"或"MS-13"的图案,仍然是那个帮派肆意恐吓国家年代的阴森警示。
针对帮派成员的新型"超级监狱"
2022年,萨尔瓦多政府在总统纳伊布·布克尔的领导下,发起了针对街头帮派的前所未有的打击行动——所谓的"对抗帮派战争"("guerra contra las pandillas")。这一行动的导火索是2022年3月暴力事件激增,帮派在一周内杀害了87人,创下自战争以来单日谋杀人数最高纪录。布克尔借此推动实施了紧急状态(Estado de Excepción),允许无需逮捕令或指控即可大规模逮捕涉嫌帮派活动的人员。一年内,此类逮捕人数已超过6万人。由于监狱严重超载,当局决定建造一座专门用于关押马拉(mara)成员的大型监狱设施。
2022年中期,监狱建设以快速推进的节奏展开,到2023年1月,整个设施已准备就绪。这座新监狱被命名为“恐怖主义羁押中心”(Centro de Confinamiento del Terrorismo,简称CECOT)。它位于一个偏远地区——萨尔瓦多圣维森特省特库拉市,地处圣维森特火山脚下。该设施的规模前所未有:占地面积达23公顷,周围还设有约140公顷的受控区域。堡垒式的围墙有多个层次,高达11米,顶部设有铁丝网,周界设有19座瞭望塔,四个角落设有电网。内部设有八个监区,总容纳量为4万名囚犯。这使得CECOT不仅是萨尔瓦多最大的监狱,也是拉丁美洲最大的监狱。该设施的设计与建设耗资约1亿美元,对于一个小型国家而言数额巨大,这主要是由于极端的犯罪形势所决定的。
2023年2月,首批2000名被指控参与帮派活动的囚犯在最严格的保密和高安全措施下被转移到CECOT监狱。监狱迅速满员:到2024年6月,关押人数已达14,532人,到2024年底,人数增至20,000人(约占设计容量的一半)。事实上,CECOT成为布克尔竞选期间被捕的大多数“马拉”帮派成员的隔离场所。
新监狱的条件极为恶劣。囚犯被安置在约100平方米的共享牢房中,每个牢房平均有65至70人,人均不到2平方米。每个牢房有80个金属床铺,但没有床垫或床铺用品。牢房全天24小时都亮着强光,永不熄灭。
每个牢房仅有两个厕所和两个洗手池,这在严重超员的情况下导致了极其不卫生的环境。囚犯的食物非常简陋——每天两次供应豆类、玉米粥、米饭和鸡蛋,且不提供餐具(出于安全考虑)。室外锻炼、家庭探视和电话通话被禁止,囚犯几乎整天被关在牢房里,仅在极少数情况下通过视频会议与法官见面,或进行纪律处分和示威活动。管理部门宣布,这些囚犯没有康复项目或刑期复审:根据司法部长古斯塔沃·维拉托罗的说法,“这些罪犯将永远不会重返社会。” 实质上,这相当于终身监禁,没有任何释放机会——这是政府对CECOT监狱中帮派成员的处理方式。为了维持秩序,政府已调动了大量警力:该设施全天候由600名士兵和250名警察看守。
该“超级监狱”内的监管制度极为严酷,因此既受到赞誉也引发批评。布克尔总统的支持者指出,终于,成千上万的杀人犯和勒索者被与社会隔绝——这座监狱已成为国家战胜帮派的实体象征。另一方面,人权倡导者则发出警告:许多大规模逮捕行动缺乏充分证据,将人关押在如此拥挤的牢房中等同于酷刑。有报道称,囚犯因疾病和医疗护理不足而死亡。被捕人员的家属抱怨,他们已数月未与亲人取得联系。国际组织(如人权观察、国际特赦组织等)指责萨尔瓦多政府以“快速打击犯罪”为名,侵犯了基本人权。布克尔本人拒绝这些批评,强调保护守法公民生命安全是首要任务,并指出谋杀率显著下降——2022年至2023年,这一数字降至历史最低水平。事实上,根据官方数据,2023年萨尔瓦多已不再位列全球最危险国家之列——这主要得益于成千上万的活跃帮派成员如今被关押在监狱中。
Bukele’s uncompromising campaign against street gangs has radically changed the crime situation in El Salvador. At the beginning of 2025, more than 70,000 alleged mara members were in custody – essentially, a whole generation removed from the world of organized crime. Streets once controlled by gangs are gradually returning to state control: murder rates have dropped, and extortion pressures on businesses have eased. Many Salvadorans, for the first time in years, feel a sense of relative safety in their neighborhoods. However, such a “victory” has come at a high cost. The country still operates under a state of emergency, in which citizens’ freedoms are seriously restricted, and security forces have expanded powers. Prisons are overcrowded, and the situation in CECOT is evidence of that. Human rights advocates fear that without addressing the social causes of gang violence – poverty, unemployment, lack of opportunities for youth – the harshness of the repressive system may lead to new problems in the future.
尽管如此,萨尔瓦多的经验已经吸引了地区其他国家的关注。"做一次布克勒"("hacer un Bukele")这一说法已成为表示强硬反犯罪政策的流行语。邻国政府正在研究萨尔瓦多模式——从全面打击到建造超大型监狱——作为应对本国犯罪集团的可能方案。奈伊布·布克勒本人,由于其对帮派的战争而获得了极高的支持率,已表示他将一直持续下去,直到彻底根除帮派。这种策略的长期效果还无法判断。但有一点是明确的:萨尔瓦多的街头帮派不再感到无法触及,它们令人畏惧的纹身和涂鸦正逐渐在国家试图重新掌控街道和人民生活的新现实面前消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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